倪妮：你爱一个东西，一定要浅尝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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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妮：你爱一个东西，一定要浅尝辄止

Original: 吕彦妮吕彦妮 2019-06-27

本文原刊于《世界时装之苑杂志》6月刊

摄影：刘颂

造型：JIN JING

化妆：高建

发型：张凡

采访/撰文：吕彦妮

编辑：KIKO

联络编辑：陈韵如

在被问及了无数遍「人到三十」这个话题之后，倪妮决定亲身做一些事情，让改变发生，把自己扔到一些真正陌生的领域中去。突破之后的结果到底是好还是坏，已经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倪妮：你爱一个东西，

一定要浅尝辄止

采访、撰文：吕彦妮

容易与困难

48个小时之前，她还在香港街头「追坏人」，趁着电影转场休息的间隙，得以回京喘口气。在香港拍戏，进度很快，一天就能「杀一个景」，而且很多场景都是在大街上，倪妮头一次经历自己穿着戏服扎进人堆里，「群众演员」就是真实的游客和市民。初入香港的拍摄环境，不熟悉的事情很多，合作的又都是刘德华、刘青云这样天王级别的前辈，倪妮难免「紧张和不自信」，其表象就是—「不怎么说话」，「哪儿哪儿都觉得拘谨」。幸而有刘德华处处关照，「他会观察到我的不自在或者尴尬，然后无比照顾我的情绪，会主动来跟我聊天，在他能力范围内带我尽快融入大家。」

倪妮在与刘德华、刘青云合作演出的电影《拆弹专家2》中，出演反恐特勤队庞玲

出道第9年，这种陌生感和紧张感，与其说是现实带来的，不如说是倪妮潜意识里主动在寻找的。

她也不认为自己在「演员」这个身份之下的付出与所得，可以简单用「成功」或「不成功」这样的标准来衡量。每个人都有一条自己的路要走，每一天每一刻每一个小小的选择都可能会改变你的路径，甚至根本没有对错可言。

倪妮在排练戏剧时的工作照

2019年初，倪妮做了一个决定，她应下了戏剧导演赖声川和其团队的邀请：第一次登上话剧舞台，以女主角的身份完成一出超过两个小时的现场演出。这个决定带来的效应是，她需要至少提前3个月开始为戏中的角色做准备，包括熟悉剧本、练习日语、锻炼体能……不间断的表演，没有导演中途喊停，没有剪辑的帮忙，连贯的节奏都要靠演员自己把握，还要顶住现场观众集体营造出的不可预知的气场……如此种种，对一个未经过专业舞台训练的演员来说，都是考验。

在官方正式公布这个消息之前，倪妮曾经小范围地与几位挚友和信任的前辈讨论过这件事情，每一次的反应几乎都一样，对方由衷为她高兴，她自己则又喜又怕。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捂住胸口，眉毛紧蹙着，嘴角却难以掩饰地上扬如一枚裂开了口的石榴。大家都说你不用害怕，你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赖声川导演经验丰富、性情温和稳定，他一定会慢慢带你进入正轨的。倪妮也向导演本人表达了自己的紧张，她会私下问他，如果演员在台上出现意外—比如忽然忘词了或者出了什么舞台事故怎么办？导演就慢条斯理答：「我们的演员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你也不会。」但倪妮还是不能完全安心：「你们觉得这件事并不难，我会被很好地调教和保护，是站在你的角度看，你的观点我很赞同，但是如果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看，我选择了一个在这个领域里这么顶尖的老师，那我是不是应该要有一个匹配得上他的专业度？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倪妮主演赖声川戏剧《幺幺洞捌》的海报

放纵与收回

勇敢做出要与赖声川导演合作的决定之后，倪妮第一次去看了他的「史诗级」话剧《如梦之梦》，但因为工作安排时间受限，倪妮无法像其他观众那样按照正常的上下本顺序看戏，她先是看了下本的彩排，然后才看了上本的带观众合成场，顺序前后颠倒了，却让她得到一份独特的观感。好几场戏，倪妮都看进了心里：伯爵第一次带顾香兰去城堡后面看湖，顾香兰坐到那把椅子上，眼睛看向舞台深处的「湖」—那是她自己；顾香兰第一次在巴黎办画展，伯爵呵斥着让她换上中国旗袍，顾香兰不愿意，她眼睛里有傲骨—「这是中国女人的傲骨」；

后来很多很多事情发生，很多很多年过去，顾香兰年轻时的追求者王德宝来巴黎找她，一瘸一拐走上那个小阁楼，时过境迁，他们一起去吃过那一餐饭，说了那些话，王德宝说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回去……剧中人轻描淡写，倪妮就坐在下面的莲花池里，被深深打动。她爱极了两个不同年龄的顾香兰在舞台上的交汇……「之前采访时回答了无数遍30岁如何如何这个话题，后来我看到谭卓和张本渝两个顾香兰，其实又是同一个人，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我觉得极美，形式感和仪式感是重要的，变化也是重要的，这就是回答年龄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我要这种变化，我要睁着眼睛好好看到自己成长了。」

倪妮在排练戏剧时的工作照

回来之后，她仔细思考了沉稳与波动这个话题，其结果是，现在的她依旧不愿拒绝—甚至是享受情绪和冲动给她带来的起伏动荡。

「以前也会觉得，我是演员，天生就要去感知成功带给我的喜悦和不成功让我所感受到的委屈和挫败感。也许有一件事情，我理智地认为不会有善终，但我依然会放任自己去做，因为我是演员，我要体验不同的情感和情绪。而现在，唯一的变化是会更加善巧—因为事情都在变化中，放纵自己的方式和收回情绪的方式，也都在变化和调整。」

倪妮清醒地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够好。无论外界如何看待她一路走来取得的成绩和所处的位置，都改变不了她的自知。

「我为什么要去演话剧、要去做那些我以前没做过的事情？就是对自己不满意，还能是什么？很多人不够了解我，会觉得我的状态已经是别人想要的了，但我内心的诉求根本不是这样。30岁的时候我真的不停问自己，倪妮，你自己能干些什么呢？回忆往事，也有做得不错的地方，也有摔跟头的时候，那如果就按照之前的轨迹走下去，能让我以后开心吗？能让我身边的人开心吗？」

远走和归乡

2019年伊始，一部纪录电影《四个春天》，让倪妮看得哭花了脸，也让她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她想要常回家看看。对家庭多些关照和想要归乡的冲动，是她迈入三字头年龄之后最大的变化，这也是她口中所言的「能让我身边的人开心吗」的指向之一。

曾经年少时对家庭的疏离和想要逃脱的念头，现在通通成了云烟，倪妮越来越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点滴。过去几年里，她回南京的频率大约一年三次，但今年才过去三四个月，她已经回去了好几趟。

春节前有一晚，她和爸爸、妈妈、姐姐、姐夫、小外甥一起，晚饭后一道出门散步，从家里出发，走过一片好大的公园，「我之前从来都没去过」。一路上，有湖，有隧道，有小桥，有供垂钓的人休息的木屋，还有芦苇荡、无轨电车和不知道什么人堆起来的大雪人。那几天南京刚刚下过大雪，一家人一路走，一路拍照，倪妮拍下小外甥躺在雪里的调皮，也拍下隧道里家人们的剪影。她一张一张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回味这趟小小旅程的过程让她心满意足。「我就跟我妈比赛拍照，然后同时发在群里，我妈特别可爱，说我们走了快两个小时好冻啊，你们都不赞一个吗？哼，以后不拍了不发了！」然后倪妮和爸爸赶快去点赞，其乐融融成一团。

她开始体味到亲人的温暖带来的无可替代的安全感，也乐于看到自己在他们面前变得有耐心和柔软。

爸爸在她房间里放了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了很多热带七彩鱼，加热时开着灯，一束光打在那里，很美。爸爸会借着换水喂食的机会，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倪妮的工作，他其实很操心，又不敢直接问，这些，倪妮都看在眼里。「他会先问，你最近怎么样？然后就开始延展话题，说自己年轻时候碰过的壁、相信过的人、吃过的亏，全部从头到尾给我捋一遍，你就觉得特可爱！」

奶奶去年走了，走得很安详很平静。「七七」那天，按照习俗，全家人去为她送行，从南京出发，开了3个多小时的车到了一处著名的山间庙宇，但为奶奶诵经的地方不在大庙正殿，而在后山众多小庙中的一幢里，从早上开始，一直念诵到晨昏更替。小庙盖在山丘上，四周都是竹林，山泉水清冽透明，僧人们自己种菜，种花，闲云野鹤一般安然。倪妮那天四顾望去，确认这是自己向往的生活。仪式漫长，连接天地人，结束之前，火点燃起来，主事人说，不要回头。倪妮没哭。

「心里有的东西不一定要表达出来，我所有的情绪，可以自己消化掉。」

倪妮已经起心动念，要为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家，留下一些记录，也许就像《四个春天》的导演那样，不做任何的预设，只是单纯地记录。她要做这件事，也没有任何附带的欲望，这个时候的倪妮不再是什么明星、演员之类，「我就是我，我做这件事也都是为了自己，没有任何利益上的杂质。当你做一件事情只是为了自己时，就不会再考虑什么折损了，因为怎么样都是得到，即使不成熟，也是可以预想到的，那你还怕什么呢？」

INTERVIEW

为什么开始去做那些你本来不熟悉甚至不擅长的事？

倪妮：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太自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自以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好。现在我觉得应该打开自己。演话剧很难，我还想做其他一些事，难度可能会高于话剧，我也会有犹豫，昨天我的同事还问我，你确不确定要做？我心想，我不是要尽全力，而要尽全力之上的能力，才能把这些「很难的事」做到合格。你不逼一下自己，就不知道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也许打开这一方天地之后，会发现有无数可以与之相匹配的附带的属性和价值。

一直在创作，一直在向外输出，你会有气力不足的时候吗？

倪妮：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选择话剧，选择其他的事情来做。之前演了那么久，我只是守着自己身边那几块「地」一直在「砍树」，却始终没有能力去「植树」，所以我永远都是在消耗，甚至可能已经没有能量给予了。所以我需要跳出我这几里之外，去看一看外面。

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没有过去鲜明了？

倪妮： 我觉得鲜明未必是好事，不鲜明未必就不好，当你本人过于人格鲜明，在塑造角色的时候，不一定会有帮助。

你追求完美吗？

倪妮：我一定是一个不完美主义者，我始终觉得你爱一个东西，一定要浅尝辄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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